译者、作者简介:
觉乃·云才让,藏族,1977年出生于甘肃卓尼,2005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,获得语言文学硕士学位。从2006年开始用藏汉双语进行创作,不同体裁的文学作品散见于《章恰尔》、《群众文艺》、《西藏文学》、《民族文学》等诸多刊物上。曾先后获得“全国藏语广播电视评比一等奖”“第五届章恰尔新人新作奖”等若干奖项。出版有《燃烧》、《角受伤的牦牛》等个人作品集。现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,供职于四川人民广播电台民族频率,从事藏语节目编辑、翻译等工作。
拉加才让,藏族,1962年出生于青海贵德县。1985年6月西北民院毕业后,从事诗歌,小说,散文,评论等不同体裁的文学创作,先后获得第一届“刚尖杯”文学奖,第二届“章恰尔文学奖”等省内外十多项文学创作奖。著有《藏族文学发展的历史与特点》和诗集《黎明女神的呼唤》。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现为甘肃省合作师专藏语系主任。
1
蓝天上,飘舞着乳白色的云朵,远方高耸的山峰上,涌绕着如哈达般的迷雾。环顾四周,绿色的山峦蜿蜒不断地环绕在眼前。七月的阳光下,一条黑亮而宽阔的公路,从草原的下游延伸到这里,又从这里延伸到远方的山峰脚下。这里是西德(和平)草原,这里的小镇叫西德小镇。这个小镇零零散散,坐落在公路下面的平原上。看上去,一座一座矮小而弯曲的土墙里,染在门窗上的绿色的铁漆和屋顶上的红砖,都显得很陈旧。
公路边就是门对着公路的西德畜牧站。畜牧站四边用坚固的长方形围墙围起,围墙里有两排平房。畜牧站后面的田地里,盛开着黄灿灿的油菜花,在绿色的草原上显得鲜艳夺目。田边,几头母牛和母犏牛正在慢悠悠地吃草,两只弯角的白额母犏牛颈上有一只铃铛,叮叮作响。在公路上,从下游往上游行驶的车辆,如同年迈的老人,缓缓而行,这些车大部分都来自西宁城,载运着蔬菜与各种生活必需的物资;而从上游往下游行驶的车辆,如同发病的疯子,正急速狂奔着,这些车大部分都来自果洛与玉西,车里载运着羊毛和各种牲畜皮。
下午三点钟,一辆玻璃窗闪闪发光的公共汽车停在了畜牧站的门口,从车上下来了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。他把一个红色的盆子和装着洗脸用具的绿色袋子,放在路边的土堆上,然后爬到公共汽车顶上,把用塑料布四四方方裹紧的被盖扔到路基上,右手提起一个用细长的绳子绑好了的纸箱,下了车。有些旅客下车后,到墙边上去解手,然后又匆匆上车了。公共汽车放了一个臭不可闻的“屁”,“哄”的一声,从眼前驶去。
他用不太熟悉的眼光左右张望了一会儿,然后背着被盖,左手提着纸箱,右手提着手袋,沿着公路的下方走过去。纸箱的重量使他的手臂往左偏了许多。他刚到通往西德小镇的路口的时候,用陌生的眼光,看了看前方的小路。小路上有个女人,正牵着一匹马走过来了。出于某一种本能,他把身上的东西都放在一边,等她过来。
“喂,请问西德畜牧站在哪儿?”
“就在那儿。”她指着公路边上有围墙的瓦房。听到她那美妙的声音,他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。这个女人头戴一只灰色的呢绒帽子,如同鹰羽的眉毛下,一双聪慧的眼睛不屑一顾地看了看他,这时候,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抵挡的青春少女的诱惑和由此而来的娇气。
他看了看她所指的方向,问道:“大门在路边吗?”
“是的,走吧,我也要去那儿。”她没有看他,说完后只管自己往前走。她的双颊红得像珊瑚,圆润的嘴唇显得特别可爱。没有纽扣的红色上衣里面,挺立着一对乳房。黑色的布制藏装边上围着一圈细长的氆氇。两只黑色的皮鞋已经磨成了灰色。他带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跟着她走过去。大约走了十几步,她回过头来,说:“来,纸箱递给我。”她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象牙手镯。变黄了的象牙手镯上交错着细长的裂痕,它就像一个调皮的玩意儿,不时地滑动在她的腕上。
“不用,不用……”实际上,他有些言不由衷了。她把纸箱接过来,也许有些重了,她的腰弯了一下,顿时两个肩膀失去了平衡。
“哦,好重啊!”
“是很重,还是让我来提吧。”他又抓住纸箱的一边。
“这样我们没法提,你把背上的那个也放下来。”她看了看他背上捆得四四方方的被盖,又看了看空空的马背,但是,他并没有弄懂她的意思,还站在原地不动。
“喂,背上的东西。”她重复了一遍,但眼睛并没有看他。这匹黑马备了一个陈旧的军用马鞍。马鞍上空驮着一个做工粗糙的褡裢。她解开鞍绳,把褡裢从马背上卸下来,又从马鞍上取出一条皮绳,把被盖和纸箱绑在一起,然后朝这个年轻人说:“来,把纸箱提起来。”说完,她主动提起被盖的一边。
“马会不会踢人?”他小心翼翼地提起纸箱。
“不会,是个母马。”说完后,他们给马驮上了行囊,然后,她把马牵起来走在前面,年轻人提着手提包,跟在后面。
“你好像是个学生,在这里有亲戚?”
“不,我是刚毕业的学生,分配到这里的小学来当老师。”说完,他的脸上带着笑。
“老师,你是来当老师的?”她这才回头仔细看了看他,脸上露出了惊奇而仰慕的表情。这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整洁的服装,留着又黑又长的头发。白里透黄的脸色看起来跟城市里的人没有多少区别,然而,从他高挺的鼻梁和洁白的牙齿上,很容易看出是个藏族小伙子。
“听你的口音,你也是个牧区的吧?”
“是。”他的口音也同她的口音一样纯正而富有感染力。不久,他们俩到了西德兽医站门口。门口左边的墙壁下有一个老阿爸和老阿妈正在晒太阳。老阿妈停了一下手里正摇转的嘛呢筒后说:“央科(昵称),你来了。”
“是,阿妈才吉。”
“他?”阿妈才吉看了看她身边的年轻人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几个赤脚的调皮小孩,跳跳蹦蹦地嚷着说:“央姆卓玛姐姐带来了一个女婿,哈哈……”
“哦,饿了吧,多可怜啊,回去吃一点什么吧?”阿妈才吉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。小孩子们仍然吆喝个不停。
“我不饿,阿妈才吉。”她听到小孩子们的吆喝后,有些害羞地把缰绳递给年轻人,然后跑去追那些小孩,大约十步之遥,逮住了其中一个小孩,她刮着小孩的耳朵说:“这就是收拾你们的老师,听见了没有?”
“求求央科姐姐,放了我吧。”小孩子像待杀的小猪一样,哇哇直叫。
2
他到西德兽医站已经三天了。这是省畜牧厅属下的一个县级单位。他们把新疆运来的公羊与当地的绵羊交配,以提高绵羊的毛产量。这个单位的院子里有三十几个拿工资的国家干部,他们每年都在院子背后的田地里种一些瓜菜,每年秋末,他们还会给西德镇的三个村落运送饲草。
畜牧站的前门和后门被一条宽阔的通道给连起来了。从后门出来往外走,就是西德草原了。通道边上有个小院落,里面有三排新建的朝向太阳的瓦房。最后一排瓦房的第一间屋顶上吹散着被风刮起的青烟,这是学校给他安排的宿舍。宗知叔叔从学校仓库里给他领取了床、桌凳、铁炉、扫把。宗知是学校的厨师兼仓库管理员,一开口,就知道他是一个还俗的喇嘛。
“你要用煤就自己取,这是厨房的钥匙。”宗知从自己腰间的一串钥匙里取出一枚扔给他,像父亲嘱咐孩子般地接着又说:“没有开学之前,食堂里不做饭,你可以到单位的食堂里去吃饭。”
“噢,知道了。”
“那好,再见。”宗知叔叔说完后,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好作出决定,犹豫了一下,然后“啪”地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瘸着腿,走了出去。从后面看上去,他的一只脚朝里面歪着。
第二天,他起床后把被盖和床单挂在屋外的铁线上,正准备晒太阳的时候,有个人问候说:“老师,你好吗?”他回头一看,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,正笑眯眯地朝着自己走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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